既奉嚴訓,不得扈從衡嶽。
既奉嚴訓,不得扈從衡嶽。[1]
于時思師尚在大蘇,未遑從南岳,故云「不得扈從衡岳」,乃不獲陪奉 師往南岳也。[2]
素聞金陵仁義淵藪,試往觀之,若法弘其地,則不辜付囑。[3]
「金陵」,古之揚州,李巡曰:「江南之氣躁勁,厥性輕揚,故曰揚州。」即今江寧府也。地曰金陵,水曰建業,山號蔣山,城曰石頭。《金陵漢地理志》云:「古之秣陵,秦始皇改為建安,孫權改為建業。晉武帝平吳,復為秣陵。敏帝諱業,改為建康。凡六朝達國之地,始孫權,次東晉,次劉宋,次南齊,次梁武,至陳六朝,計四十餘帝,總三百餘年。」如李白詩云:「四十餘帝三百秋,功名事迹隨東流。」又〈金華釋保暹懷古詩〉云:「石城秋月滿,煙水冷蕭蕭,戰氣悲千古,歌聲皷六朝。蛩鳴宮草暗,霜白井梧凋,竟日秦淮上,思賢莫可招。」
仍共法喜等二十七人,同至陳都。
仍共法喜等二十七人,同至陳都。[5]
然上德不德,又智音者寡。[7]
《老子》云:「上德不德。」言上德隱耀,世實難知,未露風猷,誰先可鑒?故知音者少也。[8]
法濟一辯,開展弘法因緣
有一老僧,厥名法濟,即何凱之從叔也。自矜禪學,倚臥問言:「有人入定,聞攝山地動,知僧詮練無常,此何禪也?」[9]
「練無常」者,文出《禪祕要經》三卷,羅什於逍遙園譯。佛為拘絺羅難陀說,始說身念處,觀白骨、不淨等凡三十六觀門,其三昧成,次第當證四果。只於四大地、水、火、風入定觀察。故經中卷第十七觀云:「得此觀時,自然生四黑象。」直至下文云:「黑象欲㧞此樹,樹一根動。此樹動時,行者自見繩床下地自然震動,日日如是。地動之時,見其七佛與聲聞眾,廣為行者說三十七助聖道法。如是觀時,狂象大吼,拔樹令動。時見一切地六震動,復更普見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地動。」經文甚廣,須者往撿。[10]
答曰:「邊定不深,邪乘暗入。若取若說,定壞無疑。」[11]
方入初禪至未到定,若入滅盡定,方乃云深。詮師所練無常,是藏教初心生滅觀,智望衍門,還成未了。[12]
濟驚起,謝曰:「老僧身甞得此定,向靈耀則公說之,則所不解,說已永失!」[13]
此定若取,必為《楞嚴》十種大魔。若頻說露,定心易散,故當壞也。則公既不習禪,故難知定相也。[14]
今聞所未聞,非直善知法相,亦乃懸見他心。[15]
上云知音者寡,今決破濟禪,以作發起之由也。[16]
蔣山論壇,聲馳道俗
濟以告凱,凱告朝野。由是聲馳道俗,請益成蹊。[17]
「蹊」者,大路也。摩肩問道,日日不停,故踏於小徑成於大路矣![18]
大忍法師,梁朝檀德,養道開善,不交當世。時有義集,來會蔣山。[19]
「大忍法師」:僧史無傳,附于隋杭州靈隱天竺寺真觀法師傳中,略云:「大忍法師,匿影鐘山,游心方等。將欲試瞻高士,問津於觀。因操桴扣寂,用呈玄妙,忍乃嘆曰:『龍樹之道,方興東矣!』忍師梁朝剃落,隋世圓寂。」
「檀德」者:「檀」,高也。
「義集」者:古之法會,皆相立難,用揚大道,近世無之。[20]
雖有折角重席,忍無所容與。
雖有折角重席,忍無所容與。[21]
「折角」者:《前漢書》:「朱雲,字子游,魯人,善周易。特少府,姓五鹿,名充宗,亦通易。」元帝欲令講論,諸儒無能抗者。有薦雲,召入攝齊,登堂既論,連拄五鹿君。拄音主,刺也,言下墮負。故諸儒為之曰:「五鹿岳岳,朱雲折角。」岳岳,角高皃。鹿角雖高,被朱雲難折也。
「重席」者:《後漢書文學傳》云:「戴憑,字次仲。正旦群臣朝賀,百僚畢會,光武令群臣能說經者,更相難詰。義有不通,輙而奪席以益通者,憑遂重坐五十餘席,故京師為之語曰:『解義不窮戴侍中,言智解無盡矣!』」此顯忍師當世高德,縱有朱戴之揵,忍之威重,則不容與也!
「容與」者,鷗鳥相狎,此語出唐明皇。[22]
先師觀慧縱橫,聽者傾耳,眾成彈指合掌,皆言聞所未聞。忍歎曰:「此非文疏所出,乃是觀機縱辯。般若非鈍非利,利鈍由緣,豐富適時,是其利相。」[23]
般若之智,隨機所宜,利者深說,鈍者淺說,故曰「豐富適時」。「適」,悅也。開解群迷,令他悅意,此「說法利相」也。[24]
池深華大,可意得。[25]
《大論》云:「見雨猛,知龍麤;覩池深,知華大也。」[26]
慶餘暉之有幸,使老疾而忘疲,先達稱詠,故頌聲溢道。[27]
「頌」者,《毛詩》云:「美盛德之形容也。」「溢」者,滿也。「道」,路也。祖師之德,嘉聲美譽,滿於道路矣。[28]
于時長干惠辯,延入定凞。[29]
言「定凞」者,筆悞,乃是宋凞。《梁傳》第六云:「僧伽羅哆,此云宋濟,宋景帝末年至京師。元嘉十年,卜居鍾阜,建立精舍,即宋凞寺也。」用美乎宋凞之平也。[30]
天宮僧晃,請居佛窟。
天宮僧晃,請居佛窟。[31]
「晃」師無傳,往往初住天宮,後居「佛窟」也。[32]
皆欲捨講習禪,緣差永恨,面而誓曰:「今身障隔,不遂稟承。後世弘通,必希汲引。」[33]
「汲引」者:百尺寒泉,若無綆汲,難濟飢渴。故願來生,飡手定水也。[34]
僕射徐陵,德優名重,夢其先門曰:「禪師是吾宿世宗範,汝宜一心事之。」既奉冥訓,資敬盡節,參不失時序,拜不避泥水。若蒙書疏,則洗手燒香,冠帶三禮,屏氣開封,對文伏讀,句句稱諾。若非微妙至德,豈使當世文雄,屈意如此耶?!
僕射徐陵,德優名重,夢其先門曰:「禪師是吾宿世宗範,汝宜一心事之。」既奉冥訓,資敬盡節,參不失時序,拜不避泥水。若蒙書疏,則洗手燒香,冠帶三禮,屏氣開封,對文伏讀,句句稱諾。若非微妙至德,豈使當世文雄,屈意如此耶?![35]
「僕射」:音夜,古者掌僕從射御之職。《後漢百官志》:「出太常府博士祭酒一人,六百石食。祿本僕射,中與改為祭酒。至唐開元元年,改左右僕射為左右丞相,皇朝亦然。」《南史列傳》五十二:「徐陵,字孝穆。父曰摛,字士秀,東郯人也。母臧氏,甞夢五色雲,化為鳳集其肩上,已而誕陵。年數歲,家人携以候沙門,寶誌摩其頂曰:『天上石麒麟也。』光宅寺惠雲法師,每嗟陵早就,謂之顏回。八歲屬文,官歷梁、陳二國。至陳廢帝太建中,為尚書左僕射,亦未階相位也。陳後主即位,官至左光祿太夫太子少傳。至德元年卒,年七十七,贈特進。
言「夢先門」者,則先父徐摛在門而語也。想其先世有香火因緣故,其影響諶引庾信,齋名無理矣。[36]
停朝一日,群公畢集,聽講《法華》
儀同沈君理,請住瓦官,請開《法華》經題,勑一日停朝事,群公畢集。[37]
官品有「儀同」三司,謂儀式同太宰、太傅、太保,為三司也。《南史列傳》五十八云:「沈君理,字仲倫,吳興人也。美風儀,愽涉有識鑒。尚陳武帝會稽長公主,官至望蔡縣侯位尚書左僕射,卒贈翊左將軍儀同三司,諡曰貞憲。
《妙玄》九旬談玄,初啟講日,「儀同君理」是國之附馬,故奏請臣僚,停早晚兩朝事,俱入寺聽受焉。[38]
金紫光祿王固、侍中孔煥、尚書毛喜、僕射周正弘等。[39]
《南史列傳》十三云:「王固,字子堅,即王彧曾孫。陳廢帝即位,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。終身不茹葷,夜則坐禪,晝誦佛經。甞聘魏,因宴饗祭,請停殺一羊,羊於固前跪拜。又宴昆明池,魏人以南人嗜魚,遂大設網罟,固以佛之法,遂一鱗不獲。太建中卒於太常卿,諡曰恭子。」
《南史》二十四:「周弘正,字思行,歷梁、陳二朝。至宣帝太建二年,授尚書左僕射。七十九卒,贈侍中尚書鑒,諡曰簡子。」[40]
朱輪動於路,玉珮喧於席,俱服戒香,同飡法味。[41]
「朱輪」,馬車也。「玉珮」,朝袍之飾,乃章安美贊之詞。[42]
小莊嚴惠榮,負戈輕誕,其日揚眉舞扇,扇便墮地,隻搆巨難,難不稱揵,合掌歎曰:「非禪不智,今之法座乎!」[43]
《續高僧傳》第八:「惠榮,姓顧氏,會稽山陰人也。梁武帝大通年,辭親出聽。時建初彭城,盛弘成實,素未陳略,即盡清辯,一眾同嗟,便開令望。二親附書,得則焚之,顧謂友曰:『吾豈不懷?廢吾業也。』積功三十年,不號義龍,誓無返矣。至德末年,卒于都。」
「非禪不智」者,僧傳《坐禪論》云:「禪智相遵,念惠攸發。」《遺教經》云:「依因此戒,得生諸禪定及滅苦智慧也。」[44]
法歲法師,爾日並坐,撫榮背而嘲曰:「從來義龍,今成伏鹿。扇既墮地,以何遮羞?」榮答曰:「輕敵失勢,猶未可欺也。」[45]
「法歲」,無傳。「義龍」乃榮師平日自稱也,故嘲之也。學海之中,生於頭角,異乎波中魚鱉之類。如《魏志》,花欽、邴原、管寧為友,俱游學相善,時人號為三友為一龍──欽為龍頭,原為龍腹,寧為龍尾,此亦「義龍」之始也。
「伏鹿」者,如前五鹿既被朱雲難,折其角,故氣不昇,其心雌伏,今亦似之矣。[46]
興皇法朗,盛弘龍樹,更遣高足,搆難累句。磨鏡轉明,揩金足色,虗往既實,而忘反也。好勝者懷愧,不議而革新,斯之謂歟![47]
來難浮偽為虗,往答則有據為實,故使立難者,得益而忘反。來難必欲勝,不意墮負,心懷愧耻。雖愧耻且不敢議,而去舊執,乃得獲新,聞此之說也。[48]
建初寶瓊,相逢讓路曰:「少欲學禪,不值名匠;長雖有信,阻以講說;方秋遇賢,年又老矣。庶因渴仰,累世提擕。」[49]
「方秋遇賢」者:「方」,當也。人之一身,猶如四季,春則萬物茂興,秋則眾芳凋落。人少則六根精明,老則四大劣弱,雖欲學禪,豈可及耶?楊子云:「大寒之後索衣裘,何太晚乎!」[50]
白馬警韶、定林法歲、禪眾智令、奉誠法安等,皆金陵上匠,德居僧首。捨指南之位,遵北面之禮。[51]
「定林」、「禪眾」、「奉誠」,三皆寺名,三師並無傳文。[52]
其四方衿袖,萬里來者,不惜無貲之軀,以希一句之益。伏膺至教,飡和妙道,唯禪唯惠,忘寢忘飡。[53]
「貲」,貴也。不惜尊貴之身,遠涉道路,忘疲受法也。[54]
瓦官八載,講《大智度論》,說《次第禪門》
先師善於將眾,調御得所。停瓦官八載,講《大智論》,說《次第禪門》。蒙語默之益者,略難稱紀。雖動靜合道,而能露疵藏寶,恩被一切,莫知我誰。[55]
能露瑕玼,令人聞見;內懷至寶,肥功德身。
雖法被群生,誰說誰聽?誰聞誰得?故云「莫知我誰」。[56]
昔浮頭玄高,雙弘定惠。[57]
《梁傳》第十一云:「釋玄高,姓魏氏,本名靈育,馮翊萬年人也。母𡨥氏,初信外道,偽秦弘始三年,夢見梵僧散華滿室,覺便孕胎。至四年二八日生,家內忽有異香及光照壁,迄旦乃息。母以兒生異,故名靈育。背世出家,改名玄高。十五受度,僧為說法受戒,後專精禪律。聞關右有浮陀䟦陀禪師在右羊寺弘法,高往師之,旬日之中,妙通禪法。跋陀歎曰:『善哉!佛子乃能解悟如此。』於是卑顏推遜,不受師禮。」
今《別傳》有「浮頭」二字,諶公謂地名;今遍尋諸傳并諸地理志,並無此名。據《梁傳》第三〈譯經科〉,云浮陀䟦摩,亦云浮陀跋陀,此云覺鎧,高初就學,恐從師得名。師名「浮陀」,恐聲律之訛,謂之浮頭,未可知也。
高師道價與吾祖等,故美之云「雙弘定惠」。[58]
厥後沈喪,單輪隻翼而已。[59]
車一輪豈能遠運?鳥隻翼不能高飛!高師之後,兼之者勘也。[60]
逮南嶽挺振,至斯為盛者也。
逮南嶽挺振,至斯為盛者也。[61]
「挺」,孤標也。「振」,起也。南岳至天台為「盛」,如《南山》云:「唯南岳、天台,雙弘定惠,兼善毗尼。」此言乃實錄矣![62]
「曳尾泥間」者:莊子釣於漢水之上,楚王使二大夫見焉,曰:「願以境內累矣!」莊子持竿不顧,曰:「吾聞楚有神龜,死已三十歲,王巾笥藏之廟堂之上。此龜者寧其死為庿骨而貴乎?寧其而曳尾於塗中?」大夫已寧曳尾塗中。莊子曰:「往矣,吾將曳尾塗中。」
「毛繩曳尾」之說,並喻棄名利養道於山林之間,故下文遣眾,各隨所安也。[64]
嘆徒眾轉多,得法轉少
仍謝遣門人曰:「吾聞闇射,則應於絃。無明是闇也,脣舌是弓也,心慮於弦音,聲如箭,長夜虛發,無所覺知,若益一人,心弦則應。又法門如鏡,方圓如像,若緣牽心,轆轤無盡;若緣杜心,自然蹇澁。昔南嶽輪下,及始濟江東,法鏡屢明,心絃數應。初瓦官四十人共坐,二十人得法;次年百餘人共坐,二十人得法;次年二百人共坐,減十人得法。其後徒眾轉多,得法轉少,妨我自行化道可知!群賢各隨所安,吾欲從吾志。」
仍謝遣門人曰:「吾聞闇射,則應於絃。無明是闇也,唇舌是弓也,心慮如絃音,聲如箭,長夜虗發,無所覺知,若益一人,心絃則應。又法門如鏡,方圓如像,若緣牽心,轆轤無盡;若緣杜心,自然蹇澁。昔南嶽輪下,及始濟江東,法鏡屢明,心絃數應。初瓦官四十人共坐,二十人得法;次年百餘人共坐,二十人得法;次年二百人共坐,減十人得法。其後徒眾轉多,得法轉少,妨我自行化道可知!群賢各隨所安,吾欲從吾志。」[65]
「轆轤」乃汲井之輪,水不盡故轆轤無窮,若杜絕來緣,則輪自安靜。喻文可見也。[66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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