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密歷史悠久。唐代日本高僧最澄在中國天臺山求取天臺教法和密法以後,經圓仁、圓珍和安然的發展,在日本特有的社會環 境中,形成了日本天臺宗自己的特色。它也與日本其他宗派互相融攝,因而得到了迅猛的發展。據統計:明治(1868—1912)後期,台密已有寺院3614 所,信徒903489人。到20世紀末,台密有20個支派,信徒共299萬人,以比睿山延曆寺為總本山,有寺院4326座,教會510個,傳教所等設施 260個(見楊曾文主編:《日本近現代佛教史·附錄》)。陣容極為壯大。通過對日本台密史的略考,可以看出臺密的淵源及其與天臺思想的密切關係。
一、最澄入唐求法與日本天臺宗的創立
入唐求法經過
最澄(767—822),俗姓三津首,字廣野,稱德天皇神護景雲元年(767)生於近江滋賀郡古市鄉。他的祖上是歸化日本的漢人。父名百枝,母親是應神 天皇的第九女,出身顯赫。他自幼喜歡學佛,12歲便從奈良大安寺行表出家,學習唯識章疏等。20歲在東大寺受具足戒(《顯戒論緣起》則稱:“延曆四年四月 四日,大師十九歲。”或系實歲)。因見奈良佛教界充滿腐敗混亂現象,當年七月,便獨自到平安東北方的比睿山上結庵修行。“每日誦讀《法華》、《金光明》、 《般若》等大乘經”(《傳教大師全集》卷5《睿山大師傳》),並修禪觀。他在此期間,著有《願文》一篇,感歎:“悠悠三界,純苦無安也;擾擾四生,唯患不 樂也。”為了救度眾生,他在佛前發五大願:
以無上(菩提)第一義,發金剛不壞不退心願,我自未得六根相似位以還,不出假(其一);自未得照 理心以還,不才藝(其二);自未得具足淨戒以還,不預檀主法會(其三);自未得般若心以還,不著世間人事緣務,除相似位(其四);三際中間所修功德,獨不 受己身,普回施有識,悉皆令有無上菩提(其五)。
他以勇猛精進的大決心,要求得六根相似位(即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清淨,為圓教六即 中第四之相似即位),求得照理心(能以佛陀或高僧的言教鑒照自己的靈心),具足淨戒,求得般若心,並以此回向有識(為有情之異稱,即眾生),充分表達了他 的捨己為人精神。他還說:“伏願解脫之味獨不飲,安樂之果獨不證,法界眾生,同服妙味。若依此願力,至六根相似位,若得五神通時,必不取自度,不證自位,不著一切,願必所引導今生無作無緣四弘願願,周旋於法界,遍入於六道,淨佛國土,成就眾生,盡未來際,恒作佛事。”(《大正藏》卷74第135頁)可以看 出,他是以實踐“利他”的“菩薩行”為宗旨,發誓“未得般若心”,便決不回到世俗社會中去。
此後,他從收藏天臺宗典籍的寺院借來智顗的《摩 訶止觀》、《法華玄義》、《法華文句》、《四教義》以及《維摩經疏》等來抄寫和研讀,對天臺宗的義理產生了極度的興趣。於是,便在比睿山開始講說和傳授天台教觀,名聲愈來愈大。延曆七年(788)他在四眾資助下,在比睿山上建一乘止觀院,作為弘法的中心,並派弟子到各地寺院抄回大量天臺經籍收藏。
最澄在比睿山傳授的情況很快就引起桓武天皇的重視。延曆十六年(797),天皇召請最澄參與“內供奉”十禪師之列,敕“以近江正稅,充山供費”(《睿山 大師傳》)。有了朝廷的支持,最澄傳教的決心更大,從延曆十七年開始,他每年十一月在比睿山舉行“法華十講”的法會(分十次講完《法華經》)。延曆二十年 (801),還邀請奈良佛教界的十位著名高僧來參加法會,他在會上宣講“天臺三大部”。此後,他又應邀至高雄山寺宣講“天臺三大部”。從此,他在佛教界的 名聲大振。
為了進一步領會天臺宗的真義,他萌發了入唐求法的思想,在上奏天皇的文疏中,指出當時奈良佛教中最有影響的宗派是三論宗和法相 宗,它們都依“論”立宗:三論宗以《中論》等論為依據,法相宗以《成唯識論》為依據,而“論”是發揮經義的菩薩說的,是“末”。而天臺宗則是依《法華經》 立宗,“經”是佛說,是“本”。故應當將天臺宗傳入。他請天皇派他入唐求法。聲稱自己雖多年弘宣天臺宗,但“每恨《法華》深旨,尚未詳釋,幸求得天臺妙 記,披閱數年,字謬行脫,未顯細趣。若不受師傳,雖得不信。誠願差留學生、還學生各一人,令學此圓宗,師師相續,傳燈無絕也”(《睿山大師傳》)。天皇准 奏,便派最澄為“天臺法華宗還學僧”(短期修學天臺宗,學畢即行回國)入唐求法。
延曆二十三年(804,唐貞元二十年),最澄攜弟子義真為翻譯一道入唐。在明州(今寧波)登岸後,到達台州(治所在今浙江臨海),在龍興寺,拜見應台州剌史陸淳之請來此寺宣講《摩訶止觀》的天臺山修禪寺座主道邃,從受天臺(一心三觀)教法,並在龍興寺西廂極樂淨土院受大乘“三聚大戒”(指攝律儀戒、攝善法戒、攝眾生戒)。隨後,最澄又登天臺山,禮拜智者大師肉 身塔,從佛隴寺行滿受法。道邃和行滿都是天臺宗九祖湛然大師(711—782)的法裔。湛然被稱為唐代天臺宗中興之祖,著有《摩訶止觀輔行傳弘決》、《法 華玄義釋簽》、《法華文句記》,提出“無情有性論”、“理具三千說”等,發揮了天臺的思想。他門徒極盛,“瞻望堂室,以為依怙”(《佛祖統紀·湛然 傳》)。學徒中不少是名僧、縉紳大臣和著名學者。最澄成了接受湛然嫡系傳法的第一個日本僧人。行滿對最澄十分友好。他幫最澄延請了幾十名經生抄寫天臺教典,共抄得128部345卷(見《傳教大師將來台州錄》)。臨別,他給最澄贈詩道:“異域鄉音別,觀心法性同。來時求半偈,去罷悟真空。貝葉翻經疏,歸程大海東。何當歸本國,繼踵大師風。”(《傳教大師全集·顯戒論緣起》) 最澄拜別行滿後,又到天臺山禪林寺從翛然受禪宗牛頭法融一派的禪法。 貞元二十一年(805)四月上旬,離開台州到達越州首府(今浙江紹興),從龍興寺鎮國道場順曉和尚受密宗灌頂,並受金剛界、胎藏界兩部曼荼羅、經法、圖像和道具等。順曉是唐玄宗時在中國傳佈密宗的善無畏(637—735)的再傳弟子。同年五月(日本延曆二十四年,805年),最澄搭遣唐使的船回國。這樣,他在唐接受了天臺、密宗、禪及大乘戒法四種傳授,並帶回經書章疏230部460卷、《金字妙法蓮華經》、《金字金剛經》及圖像、法器等。
最 澄歸國後,受到了桓武天皇的高度重視:“帝王迎安內裡。同年八月二十七日,捧奏狀公家,賜顯密弘通公驗于大師”(《圓密宗二教名目·傳教大師》,《大正 藏》卷74第437頁)。天皇在敕文中還說要將最澄帶回的教籍書寫“流布天下”,命人送奈良七大寺。又敕在京都北的高雄山寺設立法壇,由最澄為道證、修因、勤操、正能、正秀、廣圓、豐安、靈福8位高僧舉行密教灌頂儀式,並特命石川、檉生2位禪師代天皇受灌頂傳法。
有了朝廷的大力支持,最澄 便抓緊時機在日本正式創立天臺宗。在最澄之前,日本已建立了4所 戒壇,即大和東大寺、下野藥師寺、築紫觀音寺和近江延曆寺,這些都是小乘戒壇。就是當年鑒真所傳的大乘戒也都沒有脫離小乘的局限。而且,當時南都六宗對全 國佛教控制甚嚴,出家僧人都要到南都受戒得度,象僧正、僧都、律師等,都須由南都六宗的人 擔任。最澄深感這種情況需要改變,他便於歸國後的第二年,即延曆二十五年(806),向桓武天皇上表,請求在六宗外增加天臺圓宗,聲稱:“我日本天下圓機已熟,圓教遂興……法華一乘機,今正是其時。”(《傳教大師集》第二卷《守護國界章》)他奏請朝廷每年准予各宗度僧出家,“更加天臺法華宗”,建議各宗度 僧之數為:“華嚴宗二人,天臺法華二人,律宗二人;三論宗三人,加小乘成實宗;法相宗三人,加小乘俱舍宗”(《天臺法華宗年分緣起》)。天皇下詔准奏,命 各宗按最澄所奏之數度僧,要求對所度之人先行考試,強調重視義理和戒律,又規定各宗所度僧應修學業,其中天臺宗所度2人,一人讀《大毗盧遮那經》(《大日 經》),一人讀《摩訶止觀》。這樣,在原來的奈良六宗之外,天臺宗正式取得獨立的地位。
與此同時,最澄還向朝廷提出設立大乘戒壇,理由有兩 方面:一是大乘佛法的目的是鎮護國家,要想國泰民安就應扶植大乘,扶植大乘佛教就必須培養大乘僧侶,培養大乘僧侶就必須按大乘戒律傳教;二是戒、定、慧是 三位一體的,大乘圓戒應當配以大乘戒律。睿山是修持大乘圓教定慧之地,應配以大乘圓戒。他根據天臺宗的受戒程式,認為根據《普賢經》禮請釋迦牟尼為菩薩戒 和尚的為大乘戒,而依小乘律請現前十師,白四羯磨(指受具足戒時,羯磨師向僧眾先告白某某提出的出家要求,稱為“白”;然後三問僧眾造成與否,稱三羯磨。 合稱“白四羯磨”)為小乘戒。當時,僧統曾向天皇上表,反對他的說法,聲稱:“授戒法者,前佛後佛,所說是一,西國東國,儀式無二。”(《顯戒論》卷中) 對此,最澄義正辭嚴地予以駁斥。他說:
菩薩授戒,權實不同;小乘授戒,隨機亦別。言儀式無二者,若約大小二戒無二者,有違教失。若約小乘教無二者,四部之別,何以可別;若大乘無二者,《地持》、《梵網》作法不同,何有無二?具如疏、料簡也。(《顯戒論》卷中,《大正藏》卷74第607頁) 因為大乘可分權大乘(別教)和實大乘(一佛乘),小乘是隨機施教,其授戒方式當然有區別;說“儀式無二”,顯然是不對的。而且從經文中看,小乘“四部” 中所說的儀式有不同;大乘《地持》、《梵網》等經中所說的也有區別。所以,他說:“今天台年分學生,並回心向大初修業者,授所說大乘戒,將為大僧。”(同 上) 與此同時,最澄在比睿山建一乘止觀院(根本中堂,後改稱延曆寺),為弟子舉行在日本未曾有過的大乘戒授戒儀式,完備各種讀經、修行、修法的宗教制度。他將天臺宗學業分為“止觀業”和“遮那業”兩大類。“止觀業”即法華圓教,“遮那業”則為真言密教。無論是修習“止觀業”還是“遮那業”都 必須先受菩薩大戒,成為菩薩僧,然後才能矢志學習。他稱“止觀業”和“遮那業”是圓教的定慧二學,而菩薩大戒即為圓教的戒學,因而圓、密、戒便構成了天臺宗的定、慧、戒三學。此外,修習“止觀業”的學生還應通過修四種三昧的禪觀而成就其觀法。總之,通過天臺的定、慧理觀,真言的心、口、意三密和大乘戒的遮惡持善和禪功能的以心傳心,使法華圓教達到圓融統一的至極境界。他在比睿山又建法華三昧,選僧眾“晝夜不絕,奉讀《法華》大乘經典”並將《法華經》、《仁 王經》、《金光明經》三部“護國經”,命弟子每日讀誦。嵯峨天皇弘仁三年(812),最澄應請進殿,與諸宗高僧就天臺宗教義進行辯論。弘仁六年,又應和氣弘世之請,赴奈良大安寺弘宣天臺宗。
與奈良佛教各宗的論諍
在最澄所處的時代,奈良六宗中比較有勢力的是法相宗和三論宗,華嚴宗和 律宗已經衰微,小乘俱舍宗和成實宗勢力也不大。當天台宗“一切眾生,皆有佛性”的理論傳開後,受到廣大僧眾的擁護,而且天臺宗僧只受大乘戒,可成為“菩薩 僧”,因此,各宗僧人紛紛轉入。法相宗中的主要人物眼看著他們的地位受到了威脅,於是極力攻擊天臺宗。法相宗僧人德一,以唯識思想的立場,對天臺思想提出論難而著《中邊義鏡》一書。最澄針對《中邊義鏡》的思想觀點,作《守護國界章》3卷,本著法華一乘平等論的立場,對德一的論難一一加以破斥。他在該書第一章第一節《彈謗法者淺狹三時教》中說:“一乘三乘,遠傳唐東;佛性法性,遙開鞨西。於是天臺智者,聽妙法於釋尊;慈恩乘基,授函杖于玄奘。五味三時,隨機而雷霆;三車四車,比輪而運載。權實同韻,守護國界;偏圓異轍,廣濟黎元。乃有奧州會津具溢和尚(德一),執法相鏡,鑒八識面,舉唯識炬,照六境暗。忽造 《中邊義鏡》三卷,盛破天臺法華義。披閱章句,粗語稍多。自稱中主,似法苑文。天臺為凡公,下情難測,發問和上:為(破)權故吐央掘(即央掘摩羅,曾受邪師之囑,欲殺千人,以求涅盤之法)之辨,為當愚故墮婆藪(奉婆羅門教的仙人,主張殺生祀天)之執焉。”(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上之上,《大正藏》卷74第 136頁)他首先指出:天臺宗是智者在靈山法會上值佛聞法得來,而法相宗只是玄奘所創。智者以如來所說的一代聖教,提出“五時教”,即一方面依五時教的次 第而生,一方面依眾生的根基次第而熟。所謂“約教相生,約機濃淡”(五時也稱五味,指由生乳製成醍醐的五個過程:即:乳味、酪味、生酥味、熟酥味、醍醐味。比喻佛對不同根基眾生說法的華嚴時、阿含時、方等時、般若時和法華涅盤時)。而法相宗和三論宗則主張把釋迦一生的說教分成三個時期,稱“三時教”(法 相宗的窺基根據《解深密經》,確立有、空、中三時教。三論宗則根據印度中觀派智光的說法,以第一時為小乘教,第二時為法相大乘教,第三時為無相大乘教)。 就是同樣對《法華經·譬喻品》的解釋,天臺宗和三論宗、法相宗人的說法也不相同。天臺宗主張“四車”說, 認為該品中說的羊車、鹿車、牛車,分別譬喻聲聞 乘、緣覺乘和菩薩乘。以三車引開孩子們,使遠離火場,達于安全之境,意即以不同方式,使人遠離迷妄,而入同一覺悟之境。最後的大白牛車的出現,則表示舍方 便的三乘,而歸入究竟真實的一佛乘,顯示佛的大悲心。故把羊車、鹿車、牛車、大白牛車合稱“四車”。而三論宗(如吉藏)和法相宗(如窺基)卻不以為然,他 們以為,方便的牛車與大白牛車是同一的東西。因而稱為“三車”家。也就是說,天臺宗認為,佛教除了聲聞乘(羊車)、緣覺乘(鹿車)和菩薩乘(牛車)三 乘的 教法外,尚有第四車的佛乘的教法,即一乘的教法。而三論宗和法相宗則認為,佛教正是三乘的教法,此外並無與大白牛車相應的教法。最澄指出:天臺、法相、三 論各宗對佛教義理的截然不同的解釋,之所以會被各方面的信徒接受,主要是由於各人根基不同的緣故。學佛者應當分清“權實”和“偏圓”,理解真正的一乘教法。而德一造《中邊義鏡》,以誹謗天臺,這顯然與當年毀正法、謀害釋迦的提婆達多沒有兩樣。
德一對天臺宗主張的藏、通、別、圓的四教說,攻 擊也很猛烈。他說:“山家雲:但一佛乘者,純說佛法之圓教乘也。無有餘乘者,無別教帶方便有餘之說,無二者,無般若中之帶二,亦無三者,無方等中所對之三也。如此三三皆無,況三藏中三耶?”(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中之下,《大正藏》卷74第205頁)無二無三,是指成佛之道唯一而無二道或三道。《法華經·方便 品》中說:“如來但以一佛乘故,為眾生說法;無有餘乘,若二若三。(中略)汝等當一心信解受持佛語,諸佛如來言無虛妄,無有餘乘,唯一佛乘。”對此,天臺 宗提出著名的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之說,唯一佛乘即是唯一圓教;餘乘,指別教;若二,指通、別二教;若三,指藏、通、別三教。意思是今之法華時是唯一的圓教,既非如前華嚴時(第一時)之兼別教,也非如般若時(第四時)之帶通、別二教,更非如方等時(第三時)之對待藏、通、別三教。而德一由於根本不理解天臺 宗為適應不同根基者需要,而立藏、通、別、圓四教道理,誤認為既然“無般若中之帶二(通、別)”,又“無方等中的對三(藏、通、別)”,也就是否認藏、通、別三教。對於這種無知之說,最澄嚴厲地駁斥道:
山家四教(藏通別圓),上已極成故,依被四教而判經文,亦得極成。(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中之下) 也就是說,天臺宗的四教,是極成(眾所公認的事實)之說。依四教判釋經文,也早為眾所公認,你難道還不知道嗎?最澄譏德一為“粗食者”,對他所說的“無二無三”是“無緣覺、聲聞之二,無偏菩薩之三”,提出反駁,指出:“此《法華經》唯破二乘執而不破大乘”(同上),別教菩薩,也屬於大乘,雖說是別教,但 “教別證圓”,畢竟已接近於圓理。
最澄認為《法華經》的義理遠遠勝於德一所說的《寶積經》立五乘性之說。他說:“粗 食者引《寶積經》立五乘性,都不應理。何者?其《寶積經》約隨根本,說五乘教,若約機隨教,立五乘性。有立已成失,或約《法華》之前,《法華》之後,教隨 機門故,方便之故,立五 乘種性故;若約隨法教,立五乘性,有違至教失。《妙法華經》雲:十方佛土中,唯有一乘法,無二亦無三,除佛方便說。故五濁出世佛,定先三後一義,五佛皆同 說,究竟為一乘。”(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下之上)所謂“五乘性”,即是法相宗所主張的“五性各別”。德一站在法相宗的立場上,認為眾生先天方面已具有五種質 素中的一種,可以憑此作為永久性的區別。這五種質素是:(1)菩薩定性,可以成為菩薩;(2)緣覺定性,可以成為獨善的覺悟者;(3)聲聞定性,可以成為 小乘的修行者;(4)不定性,還設有定性者;(5)無種性,無法獲得覺悟者。前三種具有獲得佛果、辟支佛果、阿羅漢果的決定性,第四種沒有一定的質素,可 上可下,第五種則只能永遠沉淪在生死苦界,無法超升。也就是所謂“一闡提”(斷盡善根的人)。最澄對這種看法,提出了嚴肅的批判。他根據《法華經》中說的 “十方佛土中,唯有一乘法,無二亦無三,除佛方便說”的道理,指出一乘成佛是究極的至理,但由於在這五濁惡世中,眾生的根機不同,故諸佛以方便的辦法,先說三乘,後說一乘。
為了駁斥“五性各別”、“無性”眾生不能成佛的說法,最澄指出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都能成佛。他甚至明確表示“一闡提”人也能成佛。他在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下之上指出:
粗食未解流轉位故,非法器者,約闡提位而便舍置,非是永舍。何以得知不永舍者?善星比丘不可治者,如來不永舍,為作後因緣。明知舍置之言,必死之句,約流轉位,方便所說,不說本無無性故。(《大正藏》卷74第216頁) 最澄認為,德一不懂得生死流轉和事物轉化的道理,對那些“非法器者”(不是成佛的料),甚至一闡提捨棄不管。因為,他並非永遠“無性”,所以從佛陀的眼 光來看,對他是不能永遠捨棄不管的。比如說,釋尊為太子時所生之子善星(梵名Sunaksatra)因親近惡友,認為無涅盤之法,起否定因果的邪見,並對佛陀起噁心,以生身墮於無間地獄,故稱為“闡提比丘”。佛陀對他也並非舍而不管,而是慈悲救度,為他後來改惡成善,修成正果作善因緣。所以,從生死流轉和事物轉化的長遠眼光來看,所謂“無性”眾生,也只是方便之說。
在比睿山立大乘戒壇的過程中,最澄還與奈良佛教界守舊派的人物進行激烈的論諍。
日本的授戒制度是從鑒真赴日(753)以後完備起來的。鑒真把中國通行的《四分律》(小乘法藏部律)和道宣的有關著述帶到日本,並以此作為弘傳律學和授 戒的主要依據。他在奈良東大寺設戒壇院,在下野(今櫪木縣)的藥師寺、築紫(今福岡)的 觀世音寺也設有戒壇,為全國出家者授戒之所。在最澄創立日本天臺宗 時,這些戒壇都被奈良佛教把持。因為得度出家者必須到東大寺戒壇院等地受具足戒,所以在比睿山的天臺宗得度者也要下山受戒。由於法相宗勢力大,待遇優厚, 有的天臺宗僧人便加入此宗,也有的下山後不歸。從大同二年(807)到弘仁九年(818)的12年間,最澄按朝廷規定度僧24人,最後留在比睿山的僅lO 人,不歸者有6人加入法相宗(《天臺法華宗年分得度學生名帳》)。這事使最澄感到天臺宗的發展受到了嚴重的威脅。弘仁九年五月,他給朝廷上疏,要求在比睿 山設大乘戒壇,並對受戒僧提出了嚴格的要求。疏中說:
凡法華宗天臺年分,自弘仁九年,永期於後際,以為大乘類,不除其籍名,賜加佛子號,授圓十善戒,為菩薩沙彌,真度緣請官印。
凡大乘類者,即得度年,授佛子戒為菩薩僧,其戒牒請官印,受大戒已,令住皇叡山一十二年,不出山門,修學兩業(止觀業和遮那業)。
凡止觀業者,年年每日長轉長講《法華》、《金光》、《仁王》、《守護》諸大乘等護國眾經。
凡遮那業者,歲歲每日長念《遮那》(《大毗盧遮那經》)、《孔雀》(《孔雀王經》)、《不空》(《不空羂索經》)、《佛頂》(《大佛頂首楞嚴經》)諸真言等護國真言。
凡兩業學生,一十二年所修所學,隨業任用。能行能言,常住山中,為眾之首,為國之寶;能言不能行,為國之師;能行不能言,為國之用。
凡國師、國用,依官符旨,差任傳法及國講師。其國講師,一任之內,每年安居法服施料,即便收納當國官舍,國司郡司,相對檢校,將用國裡,修池修溝,耕荒 理崩,造橋造船,殖國殖紵,蒔麻蒔草,穿井穿水,利國利人,講經修心,不用農商。然則道心之人,天下相續;君子之道,永代不斷。(最澄《山家學生式》,《大正藏》卷74第624頁) 在疏文中,最澄向朝廷主要提出三方面的建議:一是給山家學生以崇高的榮譽:把大乘戒稱為“佛子戒”,受戒後即 成為“菩薩僧”,戒牒加蓋官印,表明這是國家所承認的。增強學僧的榮譽感,從而努力學好天臺。二是對學僧嚴格要求:受大乘戒後,12年不得出山門,一心修 學止觀業和遮那業,每日或講或念,從不空閒。三是學成後量才錄用:修持和口才好的成為國寶,口才好而不善修持的為國師,善修持而不善口才的為國用(如作羯 磨師等)。這些人講經修心,利國利人,都將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才,而天臺宗也賴以永代不斷。
同年八月,最澄又向朝廷上疏:《勸獎天臺宗年分學 生式》。重申天臺宗學僧只受大乘戒,12年中須在山修業,並進一步就比睿山學僧修學、考試及生活細則作了規定。在沒有得到朝廷批復的情況下,最澄於弘仁十年(819)三月,寫了《天臺法華宗年分度者回小向大戒》疏文,除了重申上述要求外,還要求在明年三月桓武天皇忌日于比睿山“為菩薩沙彌授菩薩大戒,亦為 菩薩僧”。嵯峨天皇將奏疏等移僧綱審議,立即了引起奈良七大寺的抗議和代表奈良佛教勢力的僧綱的反對。以大僧都護命(法相宗僧)為首的僧綱7人,上疏彈劾最澄,聲稱日本國的佛教從唐代傳來已久,“入唐學生道照、道慈等,往逢明師,學行拔萃,天竺菩提,唐朝鑒真等,感德歸化,傳通遺教,如是人等,德高於時,都無異議;而僧最澄,未見唐都,只在邊州,即便還來,今私造式,輒以奉獻,其文淺漏,事理不詳,非紊亂法門,兼複違令條”(《顯戒論》卷上引)。他們還要 求天皇能出面阻止,使“玉石異貫,清濁分流”。
針對僧綱和奈良諸僧的質難,最澄於弘仁十一年(820)二月著《顯戒論》3卷及表文奏上。 《顯戒論》中詳細引證佛經,列舉中國佛教事例,對各種質難進行駁斥。有時,他還給那些傲慢而無知的僧綱灌輸新的知識。例如,《顯戒論》引《山家學生式》中說:“凡佛戒有二:一者大乘大僧戒(十重四十八輕戒以為大僧戒);二者小乘大僧戒(二百五十戒以為大僧戒)。”由於日本鑒真傳戒律以來,均持小乘戒。僧綱 從未聽說過大乘戒的情況,故反問:“今雲十重四十八輕戒以為大乘大僧戒者,何經所說?”最澄只好耐心給予解釋,說:
十重四十八戒以為大乘大僧戒者,《梵網經》所說。故天宮師雲:據《梵網》大本,合有凡發人心,稟菩薩戒,並名出家菩薩。當知十重四十八輕戒以為出家大僧戒也。
《梵網經》,全稱《梵網經盧舍那佛說菩薩心地戒品第十》,是盧舍那佛說四十法門,並說明菩薩修道的階位及應受持的十重禁戒、四十八輕戒的戒相。此經被視為大乘律的第一經典。自認為受名師訓誨“學行撥萃”而目空一切的僧綱,竟從未見過。真是氣勢洶洶而又無知。
《梵網經》是主張無出家、在家的區別,而主張眾生依照共通之戒,並以佛性的自覺為其特色的。因此,當僧綱得知“十重四十八輕戒,此通出家在家”後,認為 這是亂了僧界綱紀,斥責道:“若受此戒以為大僧者,其奴婢等,亦可為僧”(《顯戒論》卷中引)。最澄引申經義,主為奴婢皆可受大乘戒為僧,在教團內只是依受戒先後而排位次;“當知出家在家,雖通受戒,而僧不僧有別,亦是分不同:奴婢出家,先受先坐;郎君在家,後受後坐。奴郎類別,不得一例”(同上)。接 著,他又解釋說:
《梵網經》下卷雲:若佛子應如法次第坐。先受戒者在前坐,後受戒者在後坐。不問老少、比丘、比丘尼、貴人、國王、王子,乃 至黃門奴婢,皆應先受戒者在前坐,後受戒者次第而坐。明知奴婢以上,能受戒者,若依菩薩戒出家修道,皆名為僧。若請僧次時,可差僧次。若未出家時,依在家 次第,各各不可雜。其當類之中,定先受後受。(《顯戒論》卷中) 也就是說,在教團內的比丘、比丘尼,不論出家前身份上至國、貴族,下至奴婢,出家後的座次均不受影響,只是按照誰先出家,誰的座次在前;誰後出家,誰的座次在後。這與世俗在家人的做法完全不同,充分表達了大乘佛教眾生平等的思想。
在天臺宗與密教結合的方式上,最澄還與當時東密的開山祖師空海(774—835) 進行論諍。空海著有《十住心論》、《弁顯密二教論》等,認為天臺法華圓教是顯教,而真言密教勝於顯教。他的理由是:①關於說法之佛,密教是法身佛大日如 來;而顯教則是報身、應身釋迦如來;②關於教法,密教是顯示法身佛內自證 的境界;顯教是報身、應身佛所說的三乘、一乘教法;③關於成佛的快慢,密教是即身成佛,非轉世的脫胎換骨乃疾速成佛;顯教是需要歷經長時間(三大劫)的修 行方可成佛。針對上述理論,最澄也提出三方面加以辯駁:①據智者的《法華文句》解釋,如來有法身、報身、應身三身,而三身是早在久遠劫以來即是一體的。釋 迦如來不是新近在菩提伽耶方才成道的新佛,而是從遠在三千塵點劫以前久遠實成的本地本佛垂跡。他認為釋迦如來和大日如來是同體異名。②法華的一乘成佛,也 是釋迦或大日的自證境界。③《法華經》中的《提婆達多品》中敘七歲的龍女向釋迦獻寶珠後疾速成佛,與密教所說的“即身成佛”並無兩樣。可見成佛的快慢全在 于修學者,並不是因為顯、密兩教不同之故。這樣,把“圓密一致”的道理,解釋得十分清楚。
最澄在創立日本天臺宗時,也主張圓密二宗並重,讓 每年得度的二僧分別修止觀業(天臺)和遮那業(密),主張“圓密一致”。例如,他在《守護國界章》卷中之中說:唐代密教經典的翻譯者如菩提流志、金剛智、善無畏、不空等,“所傳一乘正義,皆符天臺義……大唐一行阿闍梨《遮那經疏》等如是等宗,依憑天臺”。他在給空海的信中也說:“遮那宗與天臺融通,疏宗亦 同,誠須彼此同志,俱覓彼人……《法華》、《金光明》,先帝禦願,亦一乘旨,與真言無異。”(《傳教大師全集》卷下)他還規定:《大日經》、《孔雀王經》 等密教經典為台密必讀經典,並按密教儀軌舉行秘密灌頂、修持等。
總之,日本天臺宗初創時,來自各方面反對派和保守派對它的攻擊甚多,最澄以 極其堅強的維護正法的意志,反擊各種誹謗。為了增強說服力,並爭取天皇的支持,他還反復申述了天臺宗固有的“為佛法,為國王,為眾生”(見智者大師《臨終 答晉王書》)的護國護民思想。他聲稱信奉台宗,將使“佛法世久,國家永固”。在山家《八條式》中,他教育在比睿山修止觀業的學僧:“住持佛法,利益國 家。”天臺宗應受大乘戒,是“菩薩僧”,這將有利於護國滅災。他在《顯戒論》卷中還鄭重指出:“明知念誦及轉讀,衛國之良將也。誠願大日本國天臺兩業授菩 薩戒,以為國寶。大悲胎藏業置灌頂道場,修真言契,常為國念誦,亦為國護;摩訶止觀業置四三昧院,修煉止觀行,常為國轉經,亦為國講般若。”他在與奈良佛 教的論諍中,把奈良佛教一概貶為小乘(“小像”),宣稱惟有天臺大乘“菩薩僧”才能護國,以此取得當政者的支持。在《守護國界章》的最後,他在淋漓盡致地駁斥了以德一為代表的奈良佛教以後,信心十足地表示:“而今而後,國無謗法聲,萬民不減數,家有贊經頌,七難(日月失度、星變、水、火、風、旱、賊)令退 散,守護國界,蓋謂其斯歟……我今為護妙法城,造章述義救世傾。”認為弘揚天臺大乘,能使國家安泰,人民幸福。
由於僧統和奈良佛教的堅決反 對,最澄提出的天臺宗只受大乘戒的要求,一直受到阻撓。天皇沒有同意在比睿山設大乘戒壇。直到最澄死後17日,嵯峨天皇才敕准比睿山每年三月可為得度學僧 授大乘菩薩戒,學僧在受戒後應住山12年專心修學。第二年,最澄的傳法弟子義真擔任傳戒師在比睿山為學僧14人授菩薩戒。從此,比睿山大乘戒壇正式獨立。 同年,敕賜比睿山寺以“延曆寺”之號,將比睿山升為官寺。最澄死後45年,清和天皇貞觀六年(864),賜予“傳教大師”諡號。
二、圓仁與台密的形成
圓仁的生平
最澄的弟子有義真、圓澄、光定、圓仁等。圓仁繼光定之後,為日本天臺宗師第四代座主。承和五年(838),入唐求法。他對發展日本天臺宗中的密教部分起了很大作用。
圓仁(794—864),俗姓壬生,下野國都賀郡人。延曆十三年(794)出生時,“紫雲覆室,緇素驚異”(《圓密宗二教名目·慈覺大師傳》)。年 15,從廣智禪師登比睿山入傳教大師室,21歲受沙彌戒,23歲受具足戒,同年于東國從傳教大師受灌頂,24歲在比睿山根本中堂受菩薩大戒。他修持精進, “誓閉山門,不窺塵路。晝則弘傳天臺法門,夜則修煉一行三昧,限之以十二年”(同上)。但6年之後,因山眾再三延請,他只得破例應請赴南都寺和天王寺等處,隨緣說法,化導眾生。天長十年(833),他已40歲,因身體多病瘦弱,知生命不久,便在比睿山北洞(杉洞,即後來的首楞嚴院)“結草為庵,絕跡待 命”。經過3年苦修後,“夜夢從天得藥,其形似花,吃之半行,其味如蜜,傍有人語曰:此是三十三天不死妙藥也”(同上)。夢醒以後,尚覺香氣氤氳,頓感疲 乏的身子轉健,模糊的雙眼轉亮。他領悟到這是天神指點和(妙法蓮華經》的威力。於是,便以石墨草筆書寫《妙法蓮華經》1部8卷,並將此經裝進寶塔,安置在 廳堂中,號為“如法室”。從此,他對天臺宗的信仰更加堅定。
承和二年(835),天皇有勅,准許日本僧人“入唐請益”,研學經典。次年,他 搭乘使者船入唐,因海上遇到大風,不得已只好返回。承和五年(唐開成三年,838),他與最澄的另一弟子圓載隨遣唐使入唐求法。圓載的身份是“留學僧”, 而他的身份則是“請益僧”(也稱“還學僧”)。入唐後他們一道住揚州開元寺。他曾三四次奏請往天臺山求法事,均被拒絕。直到開成四年(839)二月,唐朝 皇帝的勅報始稱:“(日本)使者等歸國之日近。自揚州至台州,路程遙遠,僧到求歸期,計不得逢使等解纜之日,何以可得歸本國?仍不許向台州。但其留學僧一 人,許向台州。五年之內,宜終給衣糧者。”(圓仁:《入唐求法巡禮行記》卷一)因為“請益僧”是入唐巡禮進修的僧人,在唐土停留居住的時間只能在一年左 右,而“留學僧”則屬正式留學生,一般可住5年時間。因此,圓仁歸期已近,不許遠去天臺山,而留學僧圓載能去天臺山,並按留學僧的待遇,發給5年衣糧。日 本朝貢大使“對見之日複奏,勅全不許。後複重奏,遂不被許,此愧悵者”(同上)。
圓仁不甘心與日本遣唐使一起回國,在楚州(今江蘇淮安),便“與新羅譯語金正南共謀,到密州界留住人家,朝貢船發,隱居山裡,便向天臺,兼往長安”(同上)。同年四月五日,日本朝貢船過海,圓仁帶領弟子惟正、惟 曉及水手丁友滿下船,留住海州(今江蘇連雲港西南)東海縣東海山。此後,他途經山東文登縣,巡遊五臺山,從當時天臺宗高僧志遠、文鑒等人學習《摩訶止觀》、《法華玄義》等,並書寫天臺宗著述27卷。據圓仁《入唐求法巡禮行記》卷l—2載,當時五臺山大華嚴寺是天臺宗重要道場之一,寺中除志遠、文鑒外,還有玄亮、洪基、法堅等,均是志遠的門下,在此聽他們講述天臺義理的僧常有40多人。圓仁和志遠等中、日僧人都是天臺宗人,相見時甚為喜悅。志遠“便問日 本天臺興隆之事”,圓仁粗陳南嶽大師重生日本之事,大家歡喜不已。志遠座主“聽說南嶽大師生日本弘法之事極喜”。圓仁又“入般若院禮文鑒座主,天臺宗曾講 《止觀》數遍,兼畫天臺大師影,長供養。語話慰問甚殷勤”(卷2)。這座“大花華寺十五院僧,皆以遠座主為其首座。不受施利,日唯一食,六時禮懺不闕,常修法華三味,一心三觀為其心腑,寺內老僧宿盡致敬重”(同上)。
唐開成五年(840)五月十七日,圓仁將日本延曆寺眾僧提出的疑難問題30 條呈上志遠和尚,請求給予決釋。志遠說:“見說天臺山已決此疑,不合更決。”(同書卷3)原來在圓仁搭船歸國之前,獲唐朝廷准許赴天臺山求法的圓載,已把比睿山座主致天臺山僧之信及此30條疑問(《寺家未決》)帶 到天臺山,並由天臺山國清寺廣修座主作了回答。志遠是知此消息的,故對圓仁的請問不再置答。廣 修是向最澄傳法的道邃的弟子,是天臺宗第十一祖。因此,他的決釋是最權威的。此後,圓仁到了長安,又從大興善寺的元政受金剛界灌頂,圖寫金剛界曼荼羅等。 在青龍寺從義真受密教胎藏界灌頂,又學《大日經》中的“真言印契並真言教中秘密法要”等。從印度僧寶月學習悉曇(梵文)。還從左街醴泉寺的宗穎學習天臺止觀。這樣一共花了6年的時間。
唐武宗即位後,實行毀佛滅法政策。會昌五年(845)三月十一日,朝廷勅令:“外國等,若無祠部牒者,亦勒還 俗,遞歸本國。”還特別提到了圓仁等人:“日本國僧圓仁、惟正亦無唐國祠部牒,功德使准勅,配入還俗例”(同上書卷4)。三月十五晚,圓仁離長安回國,被 迫中斷了入唐求法活動。他將入唐近10年搜集的天臺宗、真言宗等佛教典籍圖像等帶回日本。
回國後,圓仁根據這些資料撰成《日本國承和五年入 唐求法目錄》,內計“經疏章傳等一百三十柒部二百一卷,曼荼羅並印契壇樣諸聖者影及舍利等”;及《入唐新求聖教目錄》(一卷),內為“長安、五臺山及揚州 等處所求經論念誦法門及章疏傳記等,都計五百八十四部,八百二卷。胎藏、金剛界兩部大曼荼羅。及諸尊壇像、舍利並高僧真影等,都計五十種”等(詳見《大正 藏》卷55《目錄部》)。足見圓仁在唐所搜求的經論章疏及圖像等,是以與天臺有關的密教內容為主的。
與此同時,圓仁又奏請朝廷,在比睿山建 總持院,置灌頂壇,設置僧14人,專修密教,培養習學密教經典的弟子。還設常行三昧堂,仁壽元年(851),將五臺山竹林寺法照的念佛三昧之法傳授給弟 子,成為比睿山淨土法門的重要源流。此時,他的名望甚高,天皇和皇太后均請他傳戒和灌頂。“天安三年(859),天皇受菩薩戒灌頂。貞觀二年(860)五 月,淳和太后請和尚受菩薩大戒,奉大後法名稱良祚。……(隨後)皇太后隨和尚受菩薩大戒三昧耶戒灌頂”(《圓密宗二教名目·慈覺大師傳》)。
貞觀六年(864),圓仁在東谷習禪房“手結印契,口誦真言,北首右脅,永以遷化。春秋七十一”(《慈覺大師傳》)。賜號慈覺大師。傳法弟子有安惠、惠亮、長意、性海、道海、最圓、相應、安然等。
台密思想的形成
最澄所創立的日本天臺宗,強調“圓密一致”(法華圓教與密教義理一致)。因此,他對圓、密二教是一視同仁的。早在延曆二十五年(806),他為每年所定剃度的年分度者之事,上書給天皇時表明:天臺業一人令讀《毗盧遮那經》(《大日經》),一人讀《摩訶止觀》”。他重視密宗主要是因為《大日經》的注釋書 《大日經疏》是以《法華經》教說來闡釋《大日經》的教義的。他教導弟子學習《大日經疏》來進一步探究天臺教學,認識“圓密一致”的道理。但是,到了圓仁, 對顯、密二教的看法卻有所偏重。圓仁所弘揚的台密思想,是以天臺宗的思想來發揮密宗義理並指導修持。主要表現在下列兩個方面:
第一,以天臺宗的義理闡釋密宗經典。
圓仁在《金剛頂大教王經疏》(《大正藏》卷61)中堅持以智者大師的五重玄義(釋名、顯體、明宗、論用、判教)來闡釋此經,並且指出了此經的殊勝之處。例如,在《明宗》條中,他說:
明宗者為二:先出有判諸經宗,後明此經。初出判諸經宗者,有人雲:如《維摩經》不思議為宗,《法華經》一乘為宗,《楞伽經》如來藏為宗,《涅盤經》佛性 為宗。如是判經宗,只知所說辭,未解其源由。夫以如來說法,一經一說,無不為令諸眾生等修因證果,故《法華》雲:諸佛世尊欲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淨,故出 現於世。如其所判,未為該闊。
次明今經宗旨……正 以佛因及以佛果為今經宗,宗是尊主義,如來說法修因證果為尊主故。言佛因者,所謂明瞭五部秘密修,行三密加持勝妙法等也。言佛果者,所謂顯現毗盧遮那五智 菩提遍法界體也。是故此經正說文初演,說五相真言,初四是因位也,後一即果位也。以後說文 廣說果位智用無礙自在之相。故此經正因果為宗。(卷第一) 圓仁認為,如來說法,一經一說,都是為了使眾生修因證果。並引《法華經》中的“諸 佛世尊欲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淨,故出現於世”。但他認為,《法華經》中對此解釋還不夠清楚,而在《金剛頂經》中,則明確地闡釋了“佛因佛果”的義理。佛 因,即是“明瞭五部密修,行三密(身、口、意)加持勝妙法等”;佛果,即是“顯現毗盧遮那五智菩提遍法界體”。所謂“五部秘密修”,是指金剛界為始覺上轉 的法門,轉在迷的九識,成五種果智,五部表金剛界五佛內證的五智,即:(1)佛部,表理智具足,覺道圓滿,但此理智在凡位未顯,入果位則理智顯現。大日如 來為部主。(2)金剛部,表智,即眾生自心之理所,又有本有之智,在生死之泥中經無數劫,不朽不壞,能破煩惱,如金剛之久陷泥中仍不朽不壞。阿閦佛為部主。(3)寶部,表福,即佛陀的萬德圓滿中,福德無邊。寶生佛為部主。(4)蓮華部,表理,即眾生心中本有淨菩提心清淨之理,猶如蓮華由泥中出生,不染不垢。阿彌陀佛為部主。(5)羯磨部,表化他業用之德,即佛化眾生而垂悲湣,成辦一切的事業。不空成就佛為部主。行者在現實身作觀的秘密修中,努力完成本尊的佛行,即所謂五相成身觀。此觀法與三密觀同為金剛法重要的觀行。其修法為:(1)通達菩提心,理論上悟到自己的本性即菩提心。(2)修菩提心進一步求實 證。(3)成金剛心,觀本尊的三昧耶形,而依廣金剛與斂金剛兩觀,證得自身與諸佛的融通無礙。(4)證金剛身,行者之身即刻成為本尊的三昧耶身。(5)佛 身圓滿,完成觀行後,我與佛一致無二,顯現毗盧遮那的五智菩提遍滿法界。五相成身觀中,一至四位是因位,而第五位則是果位。這就是《金剛頂經》佛因佛果為宗的理論和實踐思想。
其次,圓仁在解釋《金剛頂經》開頭的“如是我聞”中的“如是”2字時,堅持用智者大師在《法華文句》的說法。他說: “天臺雲:佛、阿難二文不異為如,能詮詮所詮為是。佛明生死即涅盤,亦即中道,況複涅盤,甯非中道?真如法界,實性實際,遍一切處,無非佛法。阿難傳此,與佛說無異,故名為如;如如不動,故名為是。”(卷第一)突出地解釋了天臺宗關於中道佛性的義理。接著,他進一步強調對佛陀說法“信”的重要性,說:“佛 法大海水中,信為能入,智為能度。如是義,即是信相。若人心中,有信清淨,是人能入佛法;若無信,是人不入佛法。不信者,言是事不如是,是不信相。信者,言是事如是。又信如手,如人有手入寶山中,自在取寶。有相亦如是,入佛法無漏根力覺道禪定寶山中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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